第128节
??罗小义一手牵了马,回身要拿自己的刀时,正好看见她站在身后,不禁一愣,接着才道:“外面都传三哥坏消息,我替三哥去稳一下军心。” ??曹玉林平淡道:“阿史那坚十分谨慎,战局不对就不会久留,没抓到他就一定是逃回突厥了,但他对北地图谋已久,一定不会善罢甘休,消息可能就是他放的。” ??罗小义也不是没想到,只是诧异她对阿史那坚如此了解。 ??“你特地告诉我这些?” ??毕竟是仇人,曹玉林早已将此人查过好几回,但她也只是说:“我在外走动这么久也不是白走的。” ??罗小义手上摆弄着缰绳,压着声说:“如今三哥躺着,有你在营中,也算好事。” ??其实伏廷麾下将领很多,用不着她做什么。但这话叫曹玉林想起了过往一同追随伏廷的岁月,不禁看他一眼,右手一握:“三哥醒之前,我会守着这里。” ??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罗小义打马要走。 ??曹玉林沉默了一下说:“小心。” ??罗小义应了,朝身后兵马一招手,领军出营。 ??直到出去很远,他坐在马上忽然一愣,才意识到她居然叮嘱了他一句小心? ??回头去看,哪里还有曹玉林的身影。 ??※ ??罗小义离开后的第二日起,战场上就接连送了几份战报入营。 ??但能看的人还没醒。 ??栖迟按送到的时日整理过了,摆在那里,转过头,看着大夫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灌入伏廷口中。 ??据说箭簇上淬毒是难有久效的,那些人是在箭筒底部注入了毒汁,插在其中的每支箭便都是泡在毒中的了。 ??也好在这样,被俘的人成了尸首,箭筒却还在,里面的毒汁也还在,军医后来才得以对症下药。 ??新露昨日告诉她说,秋霜来了封信询问家主情形,边境有战事都知道了,本就担心着,商号里近来花了几笔又都是在医药上,让她很不安。 ??栖迟只让新露回复她是因为孩子出生的缘故,叫她放心,只要人还好好的,什么都不算事。 ??帐外有阳光,只是风大,一阵一阵地卷着帐帘,帐中光亮时增时减。 ??药用完了,大夫行礼退去。 ??栖迟走去榻边,看了看伏廷的脸,他嘴边残余着一滴药汁,她用手指抹去了,摸到他下巴,上面已经冒出胡茬。 ??外面,新露哄着哭着的孩子去找仆固部里安排的仆妇喂奶了。 ??她直起身,在案头上找到一把小刀,是他惯常用来刮下巴的,拿去在水盆里浸了水,走回榻边蹲下,给他细细刮着下巴。 ??他本就两颊如削,最近只能吃流食,又瘦了一些,眼窝也更深了。 ??栖迟捏着刀,不大会用,小心着力道,刮得分外缓慢,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脸颊。 ??这张脸看了这么久,好似还是第一次这么摸上来,竟然觉得格外亲近,有种别样的感觉。 ??刮得不算干净,但她已尽力,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下巴。 ??手下的脸动了一下,她一怔,停下手。 ??伏廷睁开了眼。 ??她以为看错了,低头靠近:“三郎?” ??他眼珠动一下,看着她,又是沉沉然一动,身体迅速复苏,喉结滚动,声音沙哑低沉:“你在。” ??栖迟忽而有种松懈的感觉,似有什么一直提着悬着,到了此刻才从她肩头四肢上落了下去,周身一轻。 ??“我在等你回来,”她轻轻说:“等到了。” ??作者有话要说:伏廷:演了一章床戏? ??第七十八章 ??仆固京来过一次, 得知消息后立即去告知了整个部族—— ??大都护已经醒了。 ??李砚、曹玉林闻讯都到帐外转了一圈, 怕打扰了他休息,确定他已无事便离开了。 ??伏廷却已坐起, 身上穿戴整齐,下巴最后还是自己刮了。 ??战事当前,他的身躯也在应战的状态, 醒了就没再躺着。 ??何况他也睡够了。 ??他眼睛看向帐门,栖迟立在那里, 刚从新露手里接过了孩子。 ??睁眼的时候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,如果不是那声三郎,他大概还要多看好几眼。 ??“我睡了多久?”他问。 ??栖迟抱着孩子走过来:“不算久, 可你食言了,未去按时接我也便罢了,连孩子的满月礼也错过了。” ??她这话多少有些故意, 说完还看着他。 ??伏廷想起自己说过的话, 抿唇点头,算是承认了:“嗯, 我食言了。” ??栖迟见他这样反倒不好说下去了,心说这么认真做什么, 她又没怪他。 ??其实哪有什么满月礼, 他都躺着了, 谁还有心思去操持这些。 ??伏廷伸手拉她一下,让她挨着自己坐下,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, 小家伙吃饱了,又睡了,看着很安逸的模样,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:“算我亏待了他。” ??栖迟心里一动,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父母的事,罗小义说他踏平父母的衣冠冢后就闭口不提往事,她便知道他一定也是带了愧疚。 ??她眼睛看过去,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,有些后悔刚才故意说那话了,柔声道:“你没有亏待过任何人。” ??伏廷不禁看住了她。 ??“除了你自己,”她又说,眉头轻轻挑一下,站起来,提醒他:“所以你还是该歇着。” ??伏廷的眼睛追在她身上,她抱着孩子出帐门,他便看着她出了帐门。 ??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身影,他才低头自顾自笑了一笑。 ??男人最招架不住的便是这种不经意间的柔情,他领略到了。 ??外面进来两个兵送水送饭,请示更换他臂上伤药。 ??伏廷活动了一下双腿,站起来,先去案头上拿了军报翻看。 ??前线突厥残余兵力还在进攻,阵前有关他的消息大有演变成噩耗的趋势了。 ??他一份份看完,丢开,顺带一只手五指张握,恢复着身上的气力。 ??可惜,要叫他们失望了。 ??…… ??大都护醒了,整个军营顿时就像是活络了起来。 ??营中进出奔走的人马都多了。 ??天黑后,栖迟将孩子交给新露,再返回帐中时,还在帐门外就听见了大夫的说话声,无非是恭维他非常人般的体魄,恢复速度惊人,竟能安然熬过了这一关云云…… ??她想等大夫走了再来,便原路又回了新露的小帐里。 ??新露刚将孩子安顿好回来,仆固部里的那几个仆妇照顾孩子有经验,有她们在一点也不用操心。 ??她打了热水来给栖迟梳洗,说着贴己话:“家主也该注意自己身子,您刚休养好,可别又累着。” ??栖迟随口应一声,倒没觉得累,伏廷比她想得还能扛,说醒就醒了。 ??这时候她又心安了,这样的男人哪是会说失去就失去的。 ??忽而外面传出了一阵马蹄声响。 ??伏廷的声音在问:“夫人呢?” ??栖迟刚接了擦手的帕子就放了下来,起身出去,正好看见一队人马离了营。 ??“夫人,”留守的一个士兵过来朝她见礼:“大都护趁夜出营了,留话请夫人安心等候。” ??栖迟走向中军大帐,揭帘一看,榻上空的,案后也是空的,哪里还有人在。 ??难怪刚才有大夫在,原来是在问能不能出去了。 ??※ ??整条战线如今只缩拢至东北方这一处。 ??日头西斜,残阳如血,洒在边境线上,和喷洒在地上的血混在了一处。 ??尘烟弥漫,杀声震宇。 ??突厥骑兵特地拖到此时冲杀了过来。 ??六州兵马分作三支,呈左中右三路盘踞应敌。 ??中路由幽陵都督与阴山都督率领,急出迎战,然而一击便调头转向。 ??突厥紧追,踏过原野荒草。忽而先头一排马蹄落空,连人带马往前跌去,那里马蹄踏过的地方是被杂草掩盖的一条深深的壕沟,罗小义来后带着人连夜挖出来的。 ??先头杀入的跌入壕沟,被埋于其中的钉蒺藜簇所伤,后方而至的突厥骑兵却可以踏着同伴的尸首杀过了沟堑。 ??沟后右路兵马杀来与中路会合,左右扑杀。 ??连重整榆溪州的贺兰都督也现了身,六位都督分头部署,各司其职,谁也不敢松懈,毕竟让突厥人进入可是要掉头的罪名。 ??罗小义驰马奔走在战场上,特地观察了一番,这回没再见到突厥人有陌刀,可见他们得到的就只有那日见到的那一批,虽然为数不多,且被他们拦截回来了,但想起来终究还是叫他心里不痛快。 ??喊杀声稍小了一些,击退了一次进攻,几位都督打马过来。 ??“罗将军认为他们还会攻几次?”问话的是贺兰都督,因战事在他的地界上,自然更为关切。 ??罗小义道:“看样子还有些日子,有人告诉我那个阿史那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 ??说话间眼神已向远处扫去,他知道阿史那坚一定就在对面。 ??“我看他们是想借大都护受伤的时机想钻空子,到现在还不死心,甚至都有人传大都护已丧命了。”幽陵都督左肩受了伤,没法穿铠甲,只穿着胡衣,怕被将士们听见,说话时压着声,哼哧了两声粗气。 ??罗小义本就挂念着,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:“放屁!一点小毒就想要三哥的命,当我们北地男人是纸糊的不成!”